“她已得偿所愿,还想做什么!”
崔宜文和林芫两只小鸟胆立马跪下,崔宜文护着林芫,颤巍巍说:“边关有个叫歧天的邪宗,狄光陷害赵大人和歧天勾结,歧天盗取粮仓,危害边关安宁,崇刺史借兵给了赵大人,她率兵追查歧天,已走了有一个半月。”
崔宜文的话像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从李凭云耳边拂过,他愣住了,而后,世界无比安静,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崔宜文道:“军粮被盗,她知道崇玉那老狐狸一定会把罪过推到她头上,这是她唯一的活路!哪怕她败了,谁也不能怪她。”
李凭云这才回过神来:带兵追查陆木生的人,是赵鸢。
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他就被剥夺了一切,他清晰地看着自己从一个活人,变成了一个死人。
他仍旧温和:“这事和你们无关,你们起来。”
外头正在扬沙,崔宜文说:“李侍郎,待风沙停了再走吧。”
李凭云说:“不必了。”
他变得如此谦和,叫人再也不忍怕他。崔宜文忍不住问道:“赵大人亲口说,小林娘子和她有六分像,不知李侍郎是如何辨认出来的?”
提起赵鸢,李凭云的声音有几分麻木:“她总觉得自己在读书和做文章一事上毫无天赋,勤能补拙,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处理案头上的事务,手指变了形,生了厚茧。林娘子手如柔荑,和她截然相反。”
崔宜文和林芫万万没料到出卖她们的竟然是手,二人惊诧之际,李凭云已经走出了明堂。
“六子!”李凭云大呼道。
七子从未见他如此焦急,甚至喊错了名字。
“李大人,我是七子,有事您尽管吩咐!”
“去无寿城,找陆木生,之前我的命令通通不作数!快去啊!”李凭云双目猩红,声嘶力竭里包裹着微不可闻的乞求。
七子忙道:“李大人,我亲自带人去无寿城,你别怕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“李大人,你擅自离开御驾,是要问罪的!已经到了这一步了,不能功亏一篑!”
李凭云无力地说:“可是赵大人在无寿城。”
七子觉得眼前这人,不再是李凭云了。他抓住李凭云的袖子:“李大人,你不能有私心!六子哥和无数兄弟为你而死,大家相信你,你不能辜负他们!”
“只要皇帝出关,必死无疑,我在或不在,不会影响大局。”
“李大人,到底发生了什么?赵大人怎么会去无寿城?”
“是我送她去的,是我...”
送赵鸢去无寿城的是他,带赵鸢走上这条路的也是他。
少年相逢之喜和十年分离,如千军万马向李凭云袭来,比起走投无路,更绝望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。
都是因为他!
因为一个贱民,妄图去娶一个官家小姐。
他低着头,失落地问道:“六子,为何我是个贱民,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...”
再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。
他能依靠信赖的人都因他而死,活着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极刑。
李凭云似疯了一般笑了几声,再度抬头看向七子时,目光已恢复寻常时的冷漠:“你不让我去找她,我去求陛下。”
七子生怕李凭云因赵鸢误了大局,他冲到李凭云面前:“李大人,赵大人是个女子,她的手下不可能让她深陷险境。”
李凭云不屑地挑眉:“你懂什么。”
他们懂什么。
世人见忍冬越冬不死,视其为永生的象征,唯我见其于苦寒之中的苦苦挣扎。
所以,他们懂什么。
李凭云笑道:“赵大人从来都是顶天立地,敢为天下先,不懂她的人,没有资格置喙于她。”
两行泪从他沉默的眼中滴落,多年来的种种,终于成为洪水猛兽将他吞噬。他的肩膀颤动不停,漠然一切的男人,突然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