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子怕李凭云因儿女情长坏了大计,更怕李凭云因此丢了性命,他带着李凭云快马加鞭驾车去无寿城,皇天在这时终于不忍辜负有心人,两个人在沙漠中找了不过三天,就找到了被狼群啃噬地面目全非的女子残骸。
除了在太和县那日失控过一回,李凭云往后的心情都很平静,看到那副可怕的残骸,还不等七子劝他,他反倒先说:“既然人已经死了,皮囊就成了外物。”
七子说不上来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李凭云这人一贯不喜形于色,很难让人看穿他心中所想。
无寿城一来一回,用尽极限也耗了十天。李凭云无故失踪,刘颉勃然大怒,伴驾的肖金驰没少趁机在背后离间。
刘颉在肃州刺史府下榻,因李凭云失踪,在肃州停留的时间无限变长,崇玉怕李凭云再不回来,自己献上的那两名女子也不顶事儿了,早晚得献上自己的脑袋,才能平息圣怒。
李凭云失踪的第十天,崇玉收到一封写给李凭云的匿名信。
皇帝此次西巡,伴驾的除了金吾卫统领胡十三郎,还有一文一武,“文”是明镜台侍郎李凭云,“武”是忠武将军肖金驰。现在李凭云音信全无,胡十三郎去找他的下落,崇玉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封信,信就被肖金驰拿走了。
肖金驰带着信去见皇帝,过了一刻,他传圣谕给崇玉:“记住了,李侍郎消失这些日子,从未有人写信给他。”
崇玉心里明白,这一定是一封非同寻常的信。可是一个皇帝,要藏一个臣子的信,未免...可笑了些。这些事看多了也就看开了,皇帝不过是手握极权的普通人,没了权势,说不定还不如平民百姓呢。
崇玉不想蹚这趟浑水,李凭云回来时,对那封信崇玉只字不提。
赵十三是在太和县的县碑前碰到李凭云的。皇帝要他去找李凭云,可西出阳关无故,大漠苍茫,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,他总不能出关去找他?赵十三直觉李凭云会回到太和县的,于是在这里守株待兔,果然让他碰到了。
“李大人!你上哪儿去了?还有赵大人和淳于他们呢?我去了衙门,他们都不在。”
李凭云身边的七子抱着一个陶罐,他朝那陶罐看去:“赵大人在这里。”
赵十三错愕片刻后,眉宇间尽是哀伤。他在皇帝身边办差,本就是为了保护赵鸢,现在赵鸢没了,这份差也不重要了,他流露出泼悍的真性情,双手拧住李凭云的衣领:“当初你求我劝她留在长安,你说只要她嫁给你,你就能守她平平安安,守她荣华富贵!你明知道她爱惹事,为什么要让她离开长安!为什么!”
赵十三虽然阴柔,但到底是个武夫,李凭云被他推得向后跌去,七子忙上前拉开他,李凭云却浑不在意,他扬着下巴笑道:“我说的话,就一定准么?”
李凭云的脸上没有任何忏悔,甚至肆无忌惮地不可一世。赵十三手肘击向七子的下巴,七子闪躲之际,被赵十三钻空子冲到李凭云面前,一拳砸向他的脸:“懦夫!你就是个只敢躲在她身后,欺骗她利用她的懦夫!”
李凭云淡淡扫向他:“是又如何,我本就是匹夫,是她看不清真相,要将我高高奉起。”
这话连七子听了都觉得心寒。那位赵大人也好,死去的六子哥也好,都是心肠炙热之人,李凭云此人骨子里凉薄,注定要辜负他们。再是旧情深厚,还不是在看到她残破尸体那刻就麻木了。
李凭云对赵鸢的情,看起来,便只不过发乎皮囊,流于风月,仅此而已。
七子想,这样也好,只有没有私情的人,才能带领他们找到心中的大道之世。
赵十三押李凭云回到肃州官署,肖金驰正在刘颉耳旁吹风,没想到李凭云居然还敢回来,他话中无不要置李凭云于死地的意思:“陛下,李侍郎欺君罔上,此番您若再宽容于他,只怕会寒了其它大臣的心。”
刘颉道:“你出去,让李凭云来见我。”
李凭云巧舌如簧,肖金驰担忧李凭云单独面圣,又将扭转乾坤。其实说来他和李凭云也没什么恩怨,只是单纯嫉妒罢了。肖金驰道:“陛下,李侍郎的父亲是当年洛川起义军贼首,俗话说,龙生龙凤生凤,匪党之子,岂有忠信可言?臣恳请陛下三思,莫要被其谗言蒙蔽!”
肖金驰犯了大错。虽说忠言逆耳,但就算最英明的帝王,也不愿受大臣的指点。更何况刘颉这种半路出山的皇帝,自认是天选之人,怎能忍得了他人忠告?
刘颉抄起一个青铜酒瓿,砸向肖金驰的铁甲:“朕的话,你是没听懂么?”
肖金驰挨了皇帝的打,怨气只能积到李凭云头上。李凭云面圣时,与肖金驰错身而过。肖金驰眼中阴狠尽显,李凭云或许看见了,可这于他并不重要。
妒忌他的人,恨他的人,偏狭于他的人,不多这一个。
李凭云单独面圣,刘颉屋中没有旁人,他见了刘颉,竟不行礼。
刘颉人困马乏地睇了他一眼,“李凭云,朕纵容你,可毕竟君臣有别,怎么出去了一趟,就忘了做臣子的本分?”
“我今日太累了,不想跪。”
单凭这句话,刘颉可以将李凭云千刀万剐。但他不会这样做,所有大臣世家都在背后议论他是个草包皇帝,其实不然,帝王家的人,哪能没有城府?只要李凭云一朝为权贵,就有人替自己当靶子。在他找到第二个李凭云之前,绝不会杀眼前这个。
“既然不想跪,那朕赐座于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