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鸢怒不可遏的声音穿透黎明。
她驾马冲破陈望山的包围,江淮海和扶云道众在最外围形成了一圈包围。
赵鸢对赵十三说:“送他们走。”
扶云道的足足来了百余人,陈望山不敢轻举妄动,赵十三呸了他一口,换了匹马,带着两个孩子离去。
“赵御史,你与贼人纠缠不清,我不能信你。”
赵鸢冷厉道:“现在太原已成一座孤城,你的太守之位,我的虎符,都不起作用了,谁的人更多,更能打,谁说了算。”
“你别逼我欺负女人。”
“你连孩子都伤,说这种话,不惭愧吗?”
“我做事无需跟你解释。”
赵鸢不按常理出牌,语气忽然缓和,“我知道你是为了太原好,我也是为了守住太原,你我护城心切,才会被敌人离心。若我做事不当,得罪陈太守,请陈太守不计前嫌。”
她是恨不得把陈望山给活剐了,但如今太原正是缺兵将,陈望山如果撂挑子不干,相当于把太原拱手让人。
陈望山吃软不吃硬,赵鸢的示弱起了作用,他反思道:“我不知道送那两个孩子出城是你下的令。”
赵鸢说:“行了,已经过去了。眼下组织百姓出城、商讨防守策略才是正事。”
陈望山看了眼城门方向,“那个人呢?”
李凭云被悬于城门,他残破的模样,让赵鸢想道商周时期给神的祭品。
她道:“若你是因他而不信任我,就让他挂在那里好了。”
李凭云眼看着陈望山和赵鸢并肩离去,她看他的眼神可有丝毫怜悯?李凭云来不及想,他昏迷了过去。没多久,士兵用水泼醒他,天光晦暗,他讶然发现今日顽云压城。
顽云,既积雨云。今日必有暴雨!
激烈的缠斗声传来,江淮海带着扶云道夺了城门,他坐在马背上,嘲讽李凭云:“荡秋千呢?”
李凭云道:“今夜暴雨倾城,尽快疏散城中百姓。”
“我先救你。”
“不必。”
“你是受虐上瘾了么?”
李凭云讳莫如深道:“太原人都认为我能通神,现在是天助我也。”
江淮海只知道听李凭云的话,从没错的。他说:“你还撑得住么?”
其实李凭云已经快撑不住了。但除了硬撑下去还能怎么办?这么多年都硬撑过来了,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。
“我们已经赢了。去救百姓,咱们答应过赵大人的。”
江淮海朝空中抽了一记马鞭,“你答应她,我可没答应她。李凭云,今日我救城中百姓,是看在上苍的面子上。”
赵鸢还没到军营,突然腿疼难耐,陈望山关切道:“你受伤了么?我去请军医。”
赵鸢说:“老毛病,不用管。今夜有雨,若逆贼水攻太原,百姓遭殃,我们没有时间了。”
她叫人把自己的地图拿到陈望山张盘里,“太原人口八万,就算举全军之力,能送出去的不过一二万,剩下的六七万人,只能在城中避难。城中各高楼能容几千人,最好的情况,城中还剩五万百姓。我虽已命人修堤建防,但临时的防备抵挡不住连日大雨,若这场雨过三天,河堤必备冲垮,所以能救更多人的办法,只有撤退。”
陈望山没想到短短几日赵鸢竟在城里建起这么多处河堤,想到自己这些天对他的态度,实在是狭隘。
“赵御史,我会倾全部之力,助你守住太原城。”
赵鸢沉着道:“你是太原的太守,百姓都是和官老爷同进退的,你退了,百姓才肯退。陈太守,请你带百姓撤离,逆贼若攻下北都,下一战必是东都洛阳,太原失守若是定数,请你务必守住洛阳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持太原虎符,与太原同在。”
“赵御史,过往种种,是我一叶障目,不见泰山。我向你赔罪,你和我一起去洛阳。”
赵鸢深吸了口气,轻轻摇头。
“就算你走了,也无法带走全部百姓。这无妄之灾,是我带来的,我不能丢下太原的百姓。你若信我,就把剩下的百姓交给我。”
陈望山一个九尺男儿哽咽道:“我是个男人,不能把女人留在这里,你走,我留。”
赵鸢无畏一笑:“既然入了朝堂,只有强与弱,我不是弱者。”
陈望山十四岁从戎,战场上九死一生,生命低贱脆弱,他却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“向死而生”的刚毅。他对她的爱慕和征服欲,也升华成为了敬佩之情。
朝廷内外的人都说她是女皇走狗,是祸国奸臣,陈望山看到的,却是一个救百姓于水火的菩萨。
“赵鸢,不管守不守得住太原城,平安相见之日,可否给我一次机会?”
陈望山也不该是个缺桃花的人,赵鸢真是不知道他喜欢自己什么,喜欢她杀人不眨眼,还是喜欢她喜怒无常?
赵鸢揉了揉腿,十年来的一幕幕闪过眼前,她摇了摇头,拒绝道:“十年前我夫君遭人陷害枉死,除非他沉冤昭雪,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