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大人,爱护一个人,不是除尽他身边一切的隐患,而是教他在真实的世道里存活。你并不爱昭哥儿,如十年前,你也不爱我,你只是把对自己的爱和理想,投射在了我们身上,那是掌控。”
“就算是掌控又如何?我能给你们最好的。”
赵鸢突然笑了,这一声笑,超过了李凭云的认知范围。
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么?
女皇死后,她就是枚弃子了,仕途无路,亦无人敢娶她。
她硬生生把活路走成了死路。十年前若她听他的话,断然不会走到这一步。
李凭云抓住她的手腕,“我回到长安开始筹备婚事,三月初三,娶你入门。”
“不嫁”二字赵鸢已经说烦了,她投给李凭云一个怜悯的眼神,“李大人,杀我全家吧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赵鸢轻松地挣开李凭云,“你以为我怕么。”
她踏出观音殿,李凭云厉声道:“我会给你一个非嫁不可的理由。”
“我吃软不吃硬,你跪下来求我,我还有心软的可能,但你拿圣旨砸我,让我嫁给你,门儿都没有。”
赵鸢回到祖宅,赵十三抱着剑跑过来:“去哪了?弄得一脸憔悴,皱纹都出来了。”
“今日再留一天,明日回长安。”
“这么快?我以为得待个十天半月呢。”
赵鸢把从赵立章那里赚来的银子交给赵十三:“小甜菜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,去买一匹上好的蜀锦,回长安给她做嫁衣。”
赵十三出了门,赵鸢拎了个水壶,在院中给芙蓉木浇花,一壶水浇完了,再浇一壶,一壶一壶浇下去,这花恐怕是再也不敢出头了。
“哟哟哟哟,鸢儿啊,花可不是这么浇的!”
一个肚皮凸起的中年男人赶过来,正是赵太傅那不成气候的弟弟赵仰华,“咱们益州土地湿润,雨水丰盈,不用刻意去浇灌,芙蓉才能长得好。”
“二叔,我来这么多日,你总算有空了。”
赵仰华和赵太傅幼年时完全是一个模子的人,到了中年以后就看不出来兄弟相了。赵太傅十三岁那年被选入国子监做太子伴读,那年赵仰华还在襁褓中,母亲带他回到益州,辗转各个亲戚家讨饭吃。
人走什么路,就长什么样的脸。
赵仰华从商,要广结良缘,所以慈眉善目,赵太傅走仕途,要小心谨慎,所以古板严肃。
比起自己的父亲,赵鸢跟赵仰华的关系则更亲厚。赵家田地多,小时候回到益州,他就会带着她和自己的孩子们一起去田间玩。
而比起自己的兄长,赵仰华也跟赵鸢的关系更亲厚。
赵鸢见到他脸上讨好的笑容,便知道是为姚文忠一案来的。
“鸢儿,不知你听没听说,李女婿抓了姚刺史。”
赵鸢道:“第一,他不是赵家女婿,第二,我有所耳闻,姚文忠买卖贡生名额,操纵秋试,残害举子,罪有应得。”她话音转个弯,煞有其事地问道:“二叔,你没做傻事吧!”
“我发誓我绝对没有,东窗事发害了你爹,不就是害了我自己嘛!再说了,我要是去他那里买名额,你大姐家那不成器的东西,至于考了十三年还不中!”
赵鸢装作松了口气:“既然没有买卖贡生名额,那有什么好担心的!”
“但...我买别的了,我怕这个姚文忠嘴不严实,要是你爹知道了,不得打死我啊。”
“买什么了?”
“四年前,我看上了东边一块新地,就给姚文忠送了些银子,在那里盖了书院。”
东边的书院...赵鸢只能想到一个:集贤书斋。但那可是官学,私人办官学,罪名可想而知。
“是集贤书斋么?”
“侄女你也有所耳闻!看来我是真的成功了。”
“官学只能由官府创办,你如何建得起书院?”
“规矩落实下来,没那么严格的,姚文忠不是从朝廷派下来的么,能拿到朝廷的授涵,为了那张授涵,我差点连咱们家祖坟都卖了。”
“二叔,你还觉得骄傲了!”
赵仰华委屈道:“那买都买了嘛,学馆也办起来了,周围地价也起来了,时光倒流,我肯定不干这傻事。”
若赵仰华不是长辈,赵鸢已经一巴掌拍上他的猪脑袋了。
“鸢儿,咱们该怎么办?”
“等死吧。”
“鸢儿,可不能啊,咱们赵家是有忠直清正牌坊的,我要是砸了这牌坊,列祖列宗得炖了我。你能不能求李女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?再说了,这学馆办的别提多好了,我也算有功的,只是顺便偷摸赚了个租金嘛。”
按照以前女皇在位时的思路,解决带来问题的人,问题也就随之解决了。
赵鸢作为女皇手把手教出来的人,继承其道:“要不然我找人除掉姚文忠,随便找个贪官污吏嫁祸。”
赵仰华汗毛竖起:“我是请你解决麻烦的,不是让你添麻烦。”
赵鸢也没别的办法。她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,朝廷大兴科举、广设学堂,这是自古以来最好的时代。狂流席卷着万民,把他们送向更好的世道。女皇是狂流,李凭云是狂流,她的父亲是狂流,甚至刘颉也是狂流,而她,充其量只是一朵兀自翻腾的浪花。
现在还能怎么办?
“二叔,要不然,你给我一些金子。”
“你要行贿?”
“不,我想这段时间吃好喝好,把没干成的事赶紧干了,你也抓紧时间享乐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