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鸢经过锲而不舍的训练,终于可以对李凭云的调情直接无视。
李凭云左手骨肉未愈,没法自己喝汤,赵鸢自然是亲手喂给他喝。
李凭云双手健全时就会使唤人,双手俱残时,只会得寸进尺。
“赵大人,烫。”
“哦,那我吹一下。”
“赵大人,这口喂的太多了。”
“赵大人,我还没喝到汤你就把勺子收走了。”
“赵大人,别喂这么快。”
赵鸢喊来手下,两名黑脸死士按住李凭云的肩,赵十三一勺一勺地给把猪手汤喂到他嘴里。
“身残志坚的李大人,我做的猪手汤如何?”
李凭云回味无穷,“和赵大人一样,凶神恶煞。”
益州口音极其富有感染力,李凭云来没两天,说话就带了益州腔调。赵鸢实在喜欢看到他这样“像人”的一面,她让手下退到一旁,“李大人,我若不及时相助,你已经双手俱废了,后悔一意孤行么?”
“赵大人已经及时赶来了,所以我不后悔。”
李凭云的嗓音一年比一年低沉,仿佛沉淀着岁月的一汪美酒。
今夜花前月下...不,今夜没有月亮,芙蓉花也花期未至,可赵鸢仍联想到了“花前月下”这四字。
十年前李凭云肆意猖狂,叫人爱恨交织,十年后,他变内敛了,温和了,却让人痴迷了。
若是当年那个赵鸢,遇上如今这个儒雅也脆弱的李凭云,一定恨不得立马为他生儿育女。
赵鸢双手抱住他指节分明的左手,“李大人,当年若不是我非要喜欢你,你不会遭受后来那些事,便也不会失去右臂了。现在你的左手,是为天下白衣书生谋取前程的手,我不后悔为它杀人,你一定要保护好它。”
赵鸢骨子里刻着一个“忠”字。
李凭云是她认定的信念,只要他仍穿白衣,她永不背叛。
“赵大人,我说过很多遍了,当年一切是我下错了注,十年光景也好,右臂也好,都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。”
“李大人擅赌,我却不擅,若我能赢你一次,可以给我个奖励么?”
如非亲眼所见,李凭云也不会相信,忠正、残忍、纯真,它们可以存在于同一双眼睛里。
“我的人和身家都是赵大人的,赵大人还想讨什么。”
“讨个真相,我若赢了,告诉我是谁断你右臂,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。”
“赵大人,我知道你想为我讨个公道,但我是李凭云,上苍偏爱,它拿走了我的十年和右臂,是为了给我更好的前程。”
这个更好的前程,也许包括她。可赵鸢不想问,因为她害怕,更好的前程,也许没有她。
李凭云他俯身吻上赵鸢额间流云,“赵大人,这十年你为我守住了一片朗朗乾坤,以后我换我来守你心中的万里青云。”
赵鸢拂开他的手,“别提这个,我好不容易才忘记你擅作主张毁我面容一事。”
李凭云笑意渐深,“那我得趁你发怒之前逃之夭夭。”
“这几日李大人劳累,今夜好好休息。”
李凭云离开后,赵鸢坐在方才他坐过的地方,低语道:“我已经走了歪门邪道,你就继续走圣贤道吧。”
三百六十行,书生是最容易逆天改命的一群人,也是最天真的一群人。书生的治世之法,是谨遵圣贤之道,无数次先例证明,圣贤道固然完美无瑕,却脆弱的不堪一击。
姚文忠被抓,她料到赵仰华必定有所行动。目前,李凭云在赵仰华心中还是一个好说话的形象,所以他肯定会去找李凭云。
赵鸢琢磨着,让赵仰华拖住李凭云,正方便她送走长吉。
她决定放出一些假消息。
前些日子她让赵十三偷了赵仰华的银子,因为是赃银,赵仰华闷声吃亏,不敢告诉别人。今夜,让赵十三往姚文忠家里送点赃银,赵仰华看到了赃银肯定会跳脚。
如此一来,李凭云被赵仰华绊住,赵十三也被调开,她就能和长吉见面了。
赵鸢不敢说自己精通人性,但赵仰华的性子她可是死死拿捏。
赵鸢有小聪明,欠大智慧,赵太傅常说她和二叔一模一样,果然小道消息一经放出,赵仰华就如惊弓之鸟,生怕自己和姚文忠扯上关系,恨不得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李凭云身上——就如当年的赵鸢。
李凭云被赵仰华的难却盛情到酒席上时,赵鸢带着除了赵十三以外的全部手下,踏上前往平江寺的道路。
无风浪时,平江如一面被遗忘的深林之间的古镜,岁月侵蚀,它波澜不惊。
过了山门,马步急停,赵鸢拨开车帘,“何事磕绊了?”
问完这句,她自己也发现了平江寺的异常。
火光将平江寺照得透亮,一圈黑甲士兵骑马将佛门包围。
那些黑甲是...皇帝亲卫,难道刘颉已知道此事,亲自前来?
赵鸢走入平江寺,皇帝亲卫并未拦她。
所有的僧人都聚在院中,他们惶恐的目光落在同一处,那是伫立在寺中的前年古槐,一个老者被悬在树上,在他脚底下,几名士兵持剑相对,绳子一旦松开,老者就被会被剑捅死。
老者正是杨凤。
槐树另一侧,还站着一个人。
今夜无风,那只空袖安静地垂在他身体右侧,冰冷沉着,毫无生机。
赵鸢又一次溃败,又一次,他亲手把她送上败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