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宫后,李凭云去见沈云岚。
长安平康坊有一处雅妓馆,楼名作“鱼观楼”,取自“愚官”谐音,它是扶云道的老巢。
沈云岚被关在这里,说是囚禁,李凭云给足了他敬重,单人独间,一日三餐不曾怠慢,沈云岚闲来无事,还能教鱼观楼的姑娘吊嗓子。
李凭云在园外听着他唱《兰陵王》,一时入迷。
鱼观楼名妓崔宜文外出归来,正巧撞上这一幕。
崔宜文向李凭云行礼,李凭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,见他对沈云岚的曲子如痴如醉,崔宜文适才发现这位权臣原来是个懂行的人。
她柔声浅笑,在旁候着,直到沈云岚唱罢,李凭云才走进院中。
沈云岚至今不知李凭云是个什么官儿,但柳霖说,如今他的手上掌握着生杀大权,沈云岚自然怕他。
他卑贱惯了,下跪的动作带着卑微的乞求和讨好,李凭云却温和道:“我来是有事向先生请教,你不必跪我。”
沈云岚颤抖道:“李郎君,我知道的事,昨夜都已告诉了你。”
李凭云道:“你先起来。”
沈云岚心惊胆战地站起来,他壮胆看了眼对方的眼睛,那双眼极为温润。
斯文儒雅的人最易博人好感,沈云岚觉得李凭云不似柳霖说的那般可怖,他主动出言问道:“李郎君找我...所为何事?”
“陇西马场的账簿,可在你手上?”
沈云岚听闻“陇西马场”四字,再度变得颤颤巍巍。
“李郎君,那些账本是赵大人替陈妇卖官敛财的赃物,奴才怕赵大人为难奴才,便把它们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。”
“三百两银,够买那几本账簿么?”
沈云岚惊道:“李郎君...不杀我么?”
“三百两银子,足够你还乡开设梨园,我喜欢你的嗓子,若你能坚持此道,日后必成名家。”
沈云岚是梨园贱口,自幼被人踩在脚下,他给别人唱戏,唱尽的是人间沧桑,看透的是人间虚伪,那些达官贵人再喜欢他的嗓子,也只是把他当做个物件,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地欣赏他的嗓子。
他跪伏在地:“李郎君,我骗了你,那些账本就在奴才身上,李郎君不杀之恩,奴才没齿难忘。”
这本账,李凭云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至于三百两银子从何而来...李凭云自然是拿不出三百两银子的,此时柳霖就派上了用处。
柳霖身家性命系于李凭云身上,只能对李凭云予宇欲求,莫说三百两银子,哪怕是三百两金子,他也得乖乖奉上。
李凭云当场派阿宋去柳霖那里要银子,等银子期间,他便坐在这院中,顶着霜寒听他唱曲。
银子来了,他的曲也听够了。
李凭云得到账本后,和善道:“现在赵大人和陇西马场已经毫无关联,若有人敢拿此事威胁她,我只能找你麻烦了。”
等李凭云走了,他冷不防打了个颤,和那人相处时,明明觉得他和煦如四月春风,可等他走后,却是一地凛冽。
李凭云分文未出,白听了几首曲,还得到了账本,他心情十分畅快。
这是崔宜文第三次见他,终于碰到他好心情了,崔宜文追上去,“李郎君,这个给你。”
她双手交握,捧着一只观音玉牌。
“这是江道主去太原时,我为他求的,既然没机会给他,赠给李郎君,也是一样的。”
崔宜文和鱼观楼的其它姑娘一样,都是江淮海营救的青楼女子,在平康坊里,擅琴棋书画的青楼女子,好歹能多一些选择权,所以尽管江淮海穷得叮当响,还是会拿盗取的银子送她们去学琴棋书画。
李凭云道:“既然是送给江淮海的,我不便收下。”
李凭云声音温润低哑,崔宜文误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调情,莞尔一笑:“若李郎君不愿和江道主分享礼物,那改日奴家会为备一份只属于李郎君的礼物。”
李凭云才明白对方对自己有意,他做出为难的样子:“多谢崔娘子美意。只是在下嗜好郎君,不便收姑娘的礼。”
他沉默着离去,留下一脸惊慌的崔宜文。
李凭云回礼部忙完案头上的事儿,散衙时,让阿宋送他去赵鸢府上。
阿宋去喊门,给他们开门的是小甜菜,一见李凭云,小甜菜的笑脸立马消失。
她扯开嗓门大喊:“大人,李侍郎来了。”
赵鸢正在书房看书,闻言扣下书,脸色冷清地往窗外望去。
李凭云一进门就发现自己不受欢迎,他担心是昨夜酒后做了不该做的事,心中忐忑,到了赵鸢院中,李凭云停足,隔着盛放的腊梅与她遥遥对望。
赵鸢挑眉:“李大人,平康坊好逛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