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凭云跳下马车,吩咐七子,“天亮了你去一趟益州平江寺,重点打探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和尚。”
“李侍郎,那...你呢?”
“我这里你不必担心,专心去办事,有什么难处及时告诉我。”
七子心里一阵暖。他以前给达官贵人跑腿,习惯了被颐指气使,李凭云是第一个对他如此温柔的主人。
七子还在沉浸在感动里,抬起充满感恩的双目一看——
李凭云单手攀着赵府墙壁,他的手指发白,青筋暴突,七子正要去帮他,只见他灵活一翻。
七子大喜过望,激动地捂住嘴巴:残废李侍郎翻墙成功了!
李凭云翻进来,摔在一片竹林里。夜里的竹子阴森森的,他扶着一根竹子站起来,四顾一番,视线定格在一处光亮前。
于是他沿着那处光亮走去,走出这片竹林。
两双眼睛对上的一瞬间,彼此都是一惊。
赵鸢手里的灯笼差些坠地。
李凭云衣袍上全是泥,双手也难逃污浊。
这人半夜不睡觉,翻人家墙做什么?
而李凭云想的和赵鸢一模一样:这人半夜不睡觉,打着灯笼扮女鬼么?
赵鸢提着灯笼欠身,“李大人到访,有失远迎。”
李凭云镇定地拂去衣服上的尘与雪,“唐突造访,是李某失礼。”
他走上前,“赵大人家里可有清水?”
“随我进屋吧,你小声些,别吵醒别人。”
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,李凭云安静地跟在她身后,也许是因为那句“你小声些”,他的步伐格外轻柔,每一步都不偏不倚踩在赵鸢心上。
赵鸢够不着屋檐,平时都是把灯笼直接放在门前,今夜也照做了。
李凭云瞧见倒在地上的灯笼,便将它提起来,伸手挂在了屋檐下。
李凭云已经兀自在她屋里洗完了手。他的手浸在水里,手心搓揉,洗净了手上的污泥,却不知该如何擦手。
赵鸢靠在门口,哂笑看着他无措的模样。
他在腰间摸出帕子,搓干手掌,又把帕子摊放在桌上,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块,塞回腰封里。
这里是赵鸢住了九年的地方,比起太傅府的那间闺房,这里有更多她的痕迹。
赵鸢屋中并不整洁,四处都扔着未读完的书。墙上挂着一副巨幅书法,由她亲笔写成:爱欲之人,犹如执炬,逆风而行,必有烧手之患。
李凭云停在那副字下,“赵大人不关门?”
关门,便是留客的意思。
赵鸢故意反问:“为何要关门?”
“不关门,我们如何亲热?”
赵鸢语塞,词不成句:“你...喝喝多了,咱们应该避免醉后相见。”
沈云岚的话如同阴魂不散的厉鬼如影随形。
「李侍郎,伺候陈妇之前,我一直伺候着赵鸢。她苦闷时便来找我,她先是看着我喝闷酒,酒喝多了就让我伺候她,她情到浓处,总会喊我‘云郎’。」
李凭云扣住赵鸢的腰:“你若想开着门,我没意见。”
赵鸢反手关上门,“李大人,你别胡来。”
“你为何叫我李大人?”
这话问傻了赵鸢?
当初六子叫他李大人,她就跟着叫了。叫了这么多年,他现在才觉得不妥么?
“李凭云,别以为我不欺负醉汉啊。”
她当然敢欺负他。
这个女人甚至敢弑君,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?
因为他,她把自己逼成了恶鬼。
他欠她的,好似这辈子都还不清。
赵鸢,越过李凭云起伏的肩膀,视线恰好落在墙上那幅字上:
「爱欲之人,犹如执炬,逆风而行,必有烧手之患。」
“李大人,婚未成,不得如此。”
李凭云松开她,面无表情:“今日柳霖带了一个叫沈云岚的倌儿来见我,说他在入宫之前,跟在你身边伺候。”
赵鸢一时汗毛竖起,她猜到了沈云岚在柳霖手上,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去找李凭云。
赵鸢提起警惕: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
“说你水多。”
李凭云语气平静说出这几字,更有疾风暴雨将袭来之势。
赵鸢为官这一路,名声极为复杂。有人说她是□□,有人说她是恋爱脑,她都不在意,哪怕误会她的人是李凭云,她也不愿在意。
李凭云说出这话时,便不再把她当一个和他平等的人了,而是一个情欲的容器。
她摊开双手:“那你试试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