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皇帝,刘颉当得十分不爽。每天都晚睡早起不说,朝会整整三个时辰,挠挠鼻子都有言官提醒。
“朕是打心眼里佩服陈妇,当年跟朕斗得不可开交,还能处理这么多朝廷事务。”
李凭云道:“其实朝政之事只要用好人,并不用陛下操心。”
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“陛下,过去十年,赵太傅主持太宁新法,为民生奔波,又是三朝元老,百官信服,他是文武百官的定海神针,有他在,陛下不患无可用之人。”
“李凭云,朕不懂你说的这些新法旧制,但朕了解那老贼妇。当年你为何被猜忌,还不明白么?”
“臣装作不明白。”
“陈妇一边削减门阀世族的力量,一边培养出全长安最大的门阀。赵家,连她都忌惮,朕能不忌惮么?”
李凭云来了以后,还没吃上一口饭。刘颉睇了一眼他的餐盘,“你先吃饭。”
李凭云没有动筷,他淡笑着问:“陛下,你会忌惮臣么?”
这不是一句试探,而是他真心想要知道的。
女皇给了他前途,而刘颉一家,重塑了他。
人非草木,孰能无心。
刘颉不屑骗人,“朕嫉妒你,你这个人啊,太招人喜欢了。”
“既然君臣之间的猜忌不可避免,请陛下赐臣软肋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臣要娶赵鸢。”
十一年前她对女皇说的是“想”,今日说的是“要。”
刘颉又看不明白李凭云了。李凭云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,他自己亲口说过,对儿女情长提不起兴趣,怎么就舍不得那小贼婆?
“朕就搞不懂了,也不见你多喜欢她,为什么非要娶她?”
李凭云顿了一瞬,他反问:“陛下喜欢做皇帝么?”
刘颉毫不犹豫:“不喜欢。”
“那陛下为何要为此舍命?”
“小时候,看我皇兄坐在这里,很威风,也想坐上来试一试。”
李凭云道:“臣少年时风光过,想得之物都得到了,除了赵鸢。”
刘颉听懂了他的比喻。
“李凭云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有朕在,你放心去施展报复,朕要的是家人平安,江山安稳,你能给朕这些,朕就能赐你一根软肋。既然这根软肋长在你身上,她和赵家,劳你替朕看好了。”
刘颉传召了中书舍人,李凭云口述,中书舍人写诏,刘颉盖印。
李凭云说完,中书舍人战战兢兢看向刘颉。
刘颉已经说出他的心里话了:“就这?”
李凭云要娶妻的诏书,大抵是这位中书舍人写过最简短的一张诏书了。
赐礼部侍郎李凭云与益州赵氏女择日完婚婚。
刘颉挠挠额角:“要不然,你换根软肋吧,我看这根软肋也不大软啊。”
李凭云道:“陛下,足矣。”
...
赵鸢趁午后出太阳,去晒书,意外发现府外的士兵撤走了。
她当场长处一口气:终于不用跟爹娘住了。
这几天看守他们的士兵统领在和父亲告辞,赵鸢挪上前:“顾兵,这几日多谢照顾,腿脚不便,就不送了。”
顾倫抱拳:“赵娘子,恭喜恭喜啊,终于嫁出去了。”
赵鸢脸色僵住:“顾兵何意?”
她话音刚落,穿着皇帝亲卫装的侍卫抬着几个豪横的大箱子进门。
赵鸢怕刘颉为了报复自己,把自己嫁给宫里的老宦官,她警惕道:“这些都是谁送来的?”
一个机灵的身影从大箱子后面跑出来,此人正是阿宋。
阿宋赔笑道:“赵太傅,赵娘子,这些只是一部分。我家侍郎城西那块御赐的宅子,也是聘礼,就等京兆尹盖章过户呢。”
赵鸢瞅瞅父亲的脸色,真难堪啊。
她在心里问道,当年你冤枉他的时候,预料到会有今日么?
悔不悔当初啊?
赵鸢朝阿宋道:“这聘礼我不能收,劳你们搬回去吧。”
阿宋可是亲耳听到赵鸢说她和李凭云过去是夫妻的。
他竖起眉毛质问:“为何不收!”
赵鸢也问自己,为何不收?
以前不是想嫁他都快想疯了么?为何不收呢?
答案很简单,因为现在她不想了。
但这显然是个没有说服力的理由。
她长叹了一口气,“来的太晚了,我已遁入空门,此生青灯古佛,长伴佛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