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赵大人,我赢了的话,你就让我嫁人吧。我不想跟着你了,我每天有操不完的心,我害怕长安守住了,陛下要杀你,又怕长安守不住,光复军要杀你,我...不记恨当年你害死我爹娘,我只求你,别让我再失去任何人了。”
时间将一切恩怨化于无形。
赵鸢茫然地看着小甜菜。
怎么能说不记恨就不记恨呢?真是个一点出息都没有的小屁孩。
洛阳大军提前赶来长安,兵分两路,一路去广宁门,另一部分去北关楼。
短短三天,无数名将陨落。
百姓只在光复军刚来的那几天短暂恐慌了一下,自刘颉光复军立下“不伤长安百姓”的旗号后,他们就开始安逸地等待过年了。
这场长安争夺,谁胜谁负,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?
至于他们支持谁,自然是谁立的政策赋税少,就跟谁了。
赵鸢在家里呆闷了,就带着小甜菜出来听书看戏。每天正午,文昌馆都会有说书先生传递战报,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,与事实毫不搭边。
但架不住他太会讲故事了,赵鸢也每天都去听他讲前线的故事。
过了半个月,她发现长安街道上的年轻男子越来越少。这日听书,赵鸢轻轻拍了拍前坐的大姐:“姐们儿,你有没有察觉,现在男人越来越少了?”
大姐揪起兰花指,掩人耳目,悄悄告诉赵鸢:“光复军那边征兵,条件说的可好了,不管以后政策怎么变,服兵役者,连续三代赋税减半,儿孙可以进入官学念书,要是有军功,连赋税都不用了,还能得到封地呢。”
两军抗衡,实质是两种制度的对抗。
新生的必将战胜陈腐的。
今日说书还没结束,广宁门又传来一名老将死讯。
百姓震怒:“朝廷这帮饭桶干什么吃的?开国老将都派去广宁门了,还这德行,这不造孽吗。”
赵鸢命人去淳于那里打听过才知道,是李凭云把扶云道所有能将都送去支援广宁门了。
也就是说,现是击溃北关楼叛军的最好的时候。
不过现在名将都上场了,赵鸢自知没有经验,不敢再掺手战局。
长安和洛阳大军两侧夹击北关楼叛军,他们粮草断绝,耗下去早晚饿死在北关楼下,根本不用派兵去打。
人心惶惶,小甜菜不敢自己睡,晚上非得跟赵鸢挤一张床。
赵鸢刚睡着,被她一句话吵醒:“赵大人,万一...李凭云死在北关楼,你打算怎么办?”
赵鸢说:“不知道诶。”
脑子里有声音不断重复着,那来自于十八芳龄,少不更事的赵鸢。
「我赌你长命百岁,若我输了,我今生不得善终。」
叫你乱立誓!
“赵大人,你觉得孟侍郎如何?那天你受了杖刑,他就在院子里等着大夫的消息,下雨了都不知道。”
赵鸢道:“孟老师...他是鳏夫。”
“人家可没嫌你名声臭。”
“睡觉。”
噩耗在好梦之前来临。
大半夜,赵府的门被拍烂 ,小甜菜和赵鸢两人点着灯火,前去开门。
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焦急道:“赵大人,北关楼门被冲破了,淳于大哥让我来通知你。”
赵鸢认出是自己的手下,“光复军几天几夜粒米未粘,何来力气冲破城门?”
手下摇头:“我们不知道,他们...他们疯了一样,不要命的冲城门。”
赵鸢道:“告诉淳于,不与疯子争先,失北关楼不代表输,剩下的战局,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下,依然要全力以赴。”
越是该慌乱的时候,赵鸢越是镇定。李凭云他们饿了那么多天,不可能有力气冲城门,她立刻派人去查是不是有人暗中支援。
赵大人官阶最高时,也不过一五品郎中,但她拥有长安最厉害的鹰犬。
不过一天,他们就查清了赵鸢交代的事。晚上,一个鼻青脸肿的书生被带到赵府。
原来在这几天北关楼僵持中,一群书生暗度陈仓,表面闹事吸引鳏夫注意,暗中运粮出城接济叛军。
一盏昏灯,一身黑衣,是赵鸢以前在刑部审犯人时的标准配置。
她举着昏灯,走到那书生褴褛的书生面前,照亮他的面容。
“讨苦吃?”
这人是秋日鸿慈泉碰到的贡生。
唐苦池胆小,他往后缩了一下,一言不发。
赵鸢命人点上四方灯火,问道:“为何这么做?”
唐苦池依然一言不发。
赵鸢说:“你是贡士,过了年就是春闱,听闻你是司马氏的乘龙快婿,他家助你科举,你父母兄弟都在等着你金榜题名,为何自毁前程?”
“我父亲是城里的手艺人,我们一家六七口人挤在鬼市的鸽子楼里,十一年前,李公在鬼市授道,教我们这些孩子读书认字,分文不收。士终有一死,能还恩于他,我无愧于心。”
十一年前的李凭云...赵鸢回首当年,她亦受过他恩惠。
赵鸢道:“听闻你今年选的是明法一科,可会写诉状?”
唐苦池默默点头。
“替我写一封诉状,此事就此作罢。”
“为谁写,控诉谁?给谁看?”
“为我大邺的第一位白衣状元写,控诉皇帝以公权谋私利,写给被蒙蔽的世人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