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太傅的答案出奇的肯定:“当年陛下保全你我一家性命,如今我会效忠陛下。”
赵鸢道:“父亲如是,我亦如是。若您别无他问,便让小甜菜送您回去吧。”
“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父亲,您还记得当年有位叫冯洛的噬官么?他是李凭云同年的进士,当年李凭云高中状元,而他因科举舞弊案入狱。三年后,李凭云回到长安,将他从牢狱中救出来。李凭云被你们冤枉之际,他信他,救他。冯洛因一句‘苍天不诛李凭云’而再次获罪,被判一同流放,当年你们杀的,就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。”
有句话赵太傅藏了十年,还是问了出口:“你恨为父么?”
赵鸢坦然道:“我的心很小,容不得太多恨。既然李凭云还活着,他的仇,由他自己来报。”
“不为李凭云,为你自己。”
赵鸢听到“自己”二字,在秋风里怔了很久。
她自己?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?
读书时,她是礼法的囚徒,为官时,她是女皇的棋子,唯一她是她自己的,只有太和县那段莽撞的少年时光,她感受到书外的世界,感受到国土之大,感受到民生之艰,感受到心脏的跳跃,后来回了长安,一层层阴谋如同厚重的尘埃,蒙蔽了所谓的“自己”。
之前孟端阳问她求得‘公道’之后打算做什么,她想要永远离开长安,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。
赵太傅离开后,赵鸢仍站在秋风里。就这样站了整整一下午,不出意料,长安第一波秋寒来临时,她倒下了。
小甜菜端着药进屋,大骂道:“算命的说你命厚,你也不能这么造啊!”
赵鸢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药,“近日可有访客?”
“你现在什么境况?忤逆!革职!人家不踩咱们一脚就不错了,还想有人来拜访啊。”
赵鸢觉得这很不合寻常,长安和她有交情的,裴瑯、田早河之流,都不晓得她对李凭云一片痴心过,若前线有消息,一定会来通知她。
现在长安的情况是,百姓只关心眼前秋寒,浑然不知太原有战事。
赵鸢做官以后才明白,当官的对老百姓,有时候操的是父母的心。她寻思着长安这帮傻孩子,真是安逸太久了。
但她不能主动去找前线的消息。女皇虽然解了她的禁足,但府外仍然是她的眼线,送往她府里的药材都有人翻看,别说是前线战报了。
寻找对策之际,消息来了。
裴瑯领着大女儿裴如碧来探望她。
如碧虽是个姑娘家,但比同龄男儿还虎,一进赵鸢家里,就去找她养的鹰。
裴瑯跟在身后抱怨:“如碧如碧,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。”
赵鸢心道,长安第一种马希望自己女儿洁白如碧,真是讽刺。
“祖母和沮渠都给你准备了药,在我们裴家,你比我像人。”
“是人才会像人。”
“你再骂...算了,说个事儿给你乐呵乐呵,三个月了,朝廷拿太原一点办法也没有。”
“那太原一方呢?”
“我看他们是打算死守到底了。曾经就有谣传说先皇要传位给晋王,如今刘皇室只剩晋王一支血脉,他只要坐稳太原,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前去投靠他。”
“他们不可能死守到底。”
裴瑯认为打仗是男人的事,赵鸢会做官,不代表她会打仗,对她的反驳不屑一顾。
“晋王有将无兵,若此时进攻,只怕还没打到洛阳,就不剩几个人了。所以此时他的最优策略,一定是守住太原,争取援助,获得和陛下谈判的筹码。”
赵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:“若是他们不打洛阳,直攻长安呢?”
“不可能,这样做风险太大了。”
“换做是别人,一定选择死守太原,等时机成熟时,拿下洛阳,与朝廷谈判。但他们是李凭云和刘颉,刘颉擅用兵,李凭云擅博弈,他们有足够的筹码,压风险最高的注。”
“他们要直攻长安,无异于飞蛾扑火。”
这种情况赵鸢已经屡见不鲜了,任她苦口婆心,无人相信她的决策,哪怕事实证明她是对的。
太原如此,长安如此。
她如今连气馁都懒得花功夫了,赵鸢起身直接去找如碧玩,只留给裴瑯一句:“替我谢过祖母和沮渠。”
裴瑯:“别把病传染给我女儿!”
赵鸢:“我早就痊愈了。”
赵鸢养的鹰喜欢白天睡觉,晚上在半空飞来飞去,如碧趴在笼子外,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它们:“姨母,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睡醒起来飞啊?”
赵鸢若有所思:“等他们睁眼,就回不来了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
“因为...鹰隼唯一的目标,是向着青天而去,当它睁眼的时候,它心无旁骛地向着青天而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