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能是谁?
“何伯刚才的讲述里出现的人,”季瑜幽幽地说道,“也只有……”
“正是!”何光其激动极了,在黑暗中拍了一下什么。
季瑜:“……”
他沉默片刻后问道:“他现在何处?”
李翰林不疾不徐地接口:“他后来养好了伤,便易名为葛云水,因功夫了得,经好友引荐,成为了太后的暗卫,如今已前去‘保护’李责了。”
“太后难道未曾查过他的底细吗?”季瑜疑惑,“若查出他的真实身份,太后定然不会对他加以重用。”
“瑜郎所言极是,”李翰林道,“我也有此疑虑。”
何光其接话道:“他既敢为太后效力,必定是做了周全的筹谋与准备。”
何光其接着娓娓道来:“那日,我与秦良一路追寻李责踪迹,被葛云水察觉。当年我们同在何府当差,他对我也算熟悉,他引我至无人处,向我求证李责是不是就是当年的李麒,我坦言疑点颇多,也说出了心中怀疑。彼时李责已下命令暗杀公子,葛云水也起了疑心,那日,你们几人在码头附近的客栈落脚,我与葛云水也同在客栈,我眼神不及葛云水,他将两位公子暗中对比,怀疑我家公子才是淑妃的儿子,而李责,恐怕就是当年的李擎。”
季瑜问道:“李嬷嬷没有想到这一点?”
何光其道:“葛云水从前在何府,极少与李嬷嬷碰面,更何况,如今他改名换姓,也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少年郎模样,怕是谁也认不得谁了。”
少年郎?
季瑜与李翰林在黑暗中对视一眼,碰到了鼻尖,又赶快转回头去。
不知何光其口中的少年郎是何模样,而如今的葛云水,身形高大挺拔,气质沉稳冷静,透着一种成熟男人的从容与内敛。
何光其在黑暗中沉默片刻,继续说道:“太后不知从哪里得知李麒在誉城李府的事,葛云水对此并不知情,可我们都怀疑是李嬷嬷放出的消息,李嬷嬷这消息放得巧,毕竟皇子的身份危险又尊贵,被梁王的人知道,就是危险,被太后的人知道,就是尊贵,所以我怀疑,李嬷嬷多年前改变主意将公子放到李府,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。葛云水接到太后命令到誉城打探虚实,正巧遇到李嬷嬷,问他是不是京城来的人,可认识京城大官,葛云水隐晦地问起,李嬷嬷只说有贵人在李府。”
“信物在她手中,如果身份放出去招来的人是梁王的人,“季瑜一惊,“只怕,李嬷嬷就是另一种打算了。”
李翰林轻笑一声。
何光其叹了口气:“我与秦良以及葛云水的几名亲信细细商讨过后,他假意仍效命于李责,暗中追随着公子,那日,秦良扮作葛云水的亲信,而我藏身于山下另一侧的船舱内,等待接应。”
“彼时李责正躲在那山神庙内。葛云水心思缜密,他巧施障眼法,公子跌落至山间树丛,而后葛云水又装作施救的样子跟着公子一起落下山崖,我在山脚处接应,随后葛云水回去向李责复命,他告知李责,那施救之举不过是做做样子,实则是为了继续追寻公子的下落。”
“而他的真实目的,是为了避开李责,带我们安全离开。”李翰林说道,“葛云水回去之后,一直盯着李责的一举一动,之后的几日,我与何伯、秦良一起藏身于河水上游的山林。”
季瑜叹道:“怪不得,我本就找错了方向。”
何光其的声音里透着点笑意:“我家公子恐季公子担忧,心急如焚想要与你和李大人取得联系,而葛云水暗中派出的亲信察觉,这些时日,李责一直令自己的心腹盯着季公子,只因他认定,只要我家公子还有一线生机,定会与季公子联络。我将消息传递给了李大人,却不能冒然将消息告知季公子,后来,我们听闻季公子独自一人在河边流泪……”
季瑜抽出被李翰林紧握的手,扶额,又被李翰林捉了回去,一笔一画地在他手心里写着。
季瑜哼出了一个委屈又气恼的鼻音。
何光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“嘿”的一声,忙打住。
屋内一片寂静。
何光其继续娓娓道来:“那日雨后鸟鸣,我们彻底确认了公子的身份,然而葛云水若是以此为由,怕是不能说服其他暗卫,是以才决定将计就计。再者,倘若季公子提前知晓实情,被李责瞧出破绽,恐怕对二位都不利。”
“如今李责能用之人,真正有能耐的,唯有太后娘娘派来的暗卫,其余的皆不足为惧,”何光其继续说道,“等李责将那名心腹召回后,我们三人便趁机来到了此处,李责尚未铲除,此刻仍需小心谨慎,故而——深夜不请自来,不过话说回来,这梨花村风景着实优美……”
梨花村风景优美,李翰林却不能久留。
“我绝不能容他混淆真相,当然,也需得增强自己的力量以与之抗衡,只是连累了瑜郎,这段时间,秦良会改换装扮,留在梨花村暗处保护你们,”李翰林掷地有声,“瑜郎,我会尽快解决此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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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晨曦破晓,一乘软轿徐徐出了连州地界。
李责安坐于软轿之内,透过被微风轻轻吹起的轿帘缝隙,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,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群山。
世间诸事当真是变换莫测、玄之又玄,十日之前,他尚被困于李宅,在禁足令中满心怨怼,而此刻,他的心底却涌起了一股仿佛已凌驾于万物之上、俯瞰苍生的傲然之感。毕竟,他极有可能成为那未来主宰瑞安的天子。
他已然将李翰林视作蝼蚁。
李责对李翰林的恨意由来已久。
自幼时起,往李府送豆腐的一个姓李姓嬤嬷,就时常寻机会提醒他,要提防着府里的那个弟弟。
其实,无需她提醒,李责内心深处对李翰林就已充满了憎恶。
幼时,他恨李翰林分享了自己的珍馐美馔,再大一些,他恨李翰林夺占自己的宠溺关爱,乃至众人投注的目光。
总之,他讨厌,他恨,李翰林有什么好?
禁足当日的夜晚,那位李嬷嬷再度现身,还领来了一个能够悄无声息地将他带出李府的人。他觉得惊奇,便跟着出了李府,李嬷嬷当着那男子的面,跪拜李责,她悲泣着捶胸,又伸出双臂仰天长叹:“奴婢终于盼来了这一日,太后派人来接小主子回家了!”
李责明白,他的富贵好日子来了。
后来,无语追了出来。李责哈哈大笑:“你敢拦我?你可知我是谁?”
这一句,他说得真是畅快极了。果然,无语没有再继续纠缠,转身回去复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