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瑜心中委屈,然而情绪却向来是来得疾去得也快。
当日晚间,他在书院的斋舍辗转反侧之际,越想越气,还生出了誓要与那倒打一耙的李翰林恩断义绝的念头来。然而次日上午未见李翰林,季瑜心中又不禁担忧起来。
他确定自己并未听错,夜半时分,李翰林的卧房外确有怪异声响。
上午散学后,季瑜向夫子打听,方得知李翰林早已托人告了假,称是身体抱恙。
季瑜暗自思忖,不知这李翰林是真的有恙还是有意躲着自己。若当真是为了躲着自己,这厮也忒气人。他本打算不再想不再理会,可又觉得不安,认为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,还是得及时告知那厮才好。
季瑜尚未用午膳便匆忙前往李宅,不料到了地方后却瞧见了李翰林正欲出门。
昔日一对好友一晚半晌未见,竟是陌生了许多,一时之间相对无言。
看到何管家立在李翰林身后垂手而立。
季瑜朝老管家行了礼,又对李翰林道:“李兄,借一步说话。”
李翰林却道:“何事?季贤弟但说无妨。”
季瑜总觉何管家那天夜晚出现得颇为蹊跷,故而谎称自己梦游。只因不能确定,怕冤枉了人,才未轻易提及此事。他本打算再次确认或有些证据后向李翰林提起,未曾想又与李翰林这冤家生了嫌隙。他今日来,本打算提醒李翰林留意何管家,却不料平日里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李翰林,竟连个私下交谈的机会都不给。
此刻若说出心中疑惑,便会暴露那日向何管家谎称梦游的事。
若何管家忠心耿耿,那便会伤了人心;
若何管家确有蹊跷,那便会打草惊蛇。
季瑜凝视李翰林片刻,转而向何管家欠身行礼,感激地说道:“上次多谢何伯,那晚我在半睡半醒间恍惚听闻异响,不知是否联想到了鬼怪,心中害怕,夜半时分梦魇缠身在院内乱走,幸得何伯及时唤醒我,否则怕是我失足落入荷塘却也仍浑然不知。”
何管家道:“季公子言重了。”
季瑜见他毫无讶然之色,便猜想何管家已将此事告诉了他。
季瑜又向李翰林说道:“李兄似乎也有梦游的习惯。”
李翰林是聪明人,两人之间又极为默契说是心有灵犀也不为过,自然能领会这两段话是有意提醒。
李翰林沉默不语,只将目光牢牢锁在季瑜身上,季瑜亦坦然回视,二人眼神交汇,似乎皆无半分躲闪之意。
片刻后,李翰林还是垂下了双眸,低声说道:“知道了。”
季瑜道:“告辞。”
说罢便一甩袖子,转身就要离去。
李翰林的声间却突然拔高了些:“季瑜!”
季瑜顿住脚步,头也不回地问道:“何事?”
李翰林沉声道:“我明日便回誉城了。”
誉城,便是李翰林的出生地,距离秋水镇数百里之遥。
季瑜呆立片刻,向书院走去。
不知不觉间,已到了三年一度的秋闱时间。
秋水镇隶属连州,考生需得前往连州的州城参加乡试。季瑜自书院出发,与其他同窗好友一道,历经一日舟车劳顿,终于抵达了连州的州城——誉城。
书生们结伴在考试场地附近选了一家客栈,用于存放行囊以及满足考试前后的住宿之需。
九日之后,季瑜刚出了考场,正打算回客栈沐浴更衣,就见一名少女急匆匆地走来。
少女问道:“敢问可是季瑜季公子?”
季瑜诧异道:“正是,请问何事?”
少女抹泪道:“我叫馨儿,我家公子,也便是李翰林,他…… 季公子还是快些去看看吧。”
季瑜瞬间呆立在原地,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一颗心也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。他无暇多问,赶忙随着馨儿疾步前行。不多时,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宅院。
刚踏入大门,就有一名男子匆忙迎上前来,自称是李翰林的大哥李责。
季瑜顿时心生警惕,暗暗自责:真是关心则乱!
这李责虽是语气急切,实际却并无真正担忧的神色。
浮夸至极,作戏痕迹明显。
更何况,李家的事,他虽不完全了解,却也知道跟大概。
那时他与李翰林关系极为亲密,两人之间无话不谈。然而每次谈及家人,李翰林都不愿多言。季瑜只道是人家家事,便也未再多问。可以李翰林的态度来看,必定与其这位兄长关系不睦。
此刻这情景,至少说明那厮安然无恙,季瑜反倒放心了些。他问道:“李兄现今情况如何?”
谁料,他未等到回到便突然后肩一痛,眼前一黑。
李责冷漠的声音传来:“关起来!”
待脸上的东西拿去,季瑜的双手已经被紧紧捆绑了起来。
而李责与馨儿正坐在他的对面。
“你便是他那心上人?”李责开门见山地问道。
季瑜明白他说的是何人,便道:“误会,昔日同窗而已,且他以我为耻。”
“当真?” 李责问道,“看你对他关切的模样,倒不像是伪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