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瑜自幼胆大心细,从来也不惧怕鬼怪。于是抓了衣衫,缓缓坐起。
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,季瑜向着竹床看去,身高腿长的李翰林蜷缩在小床上,可他却似乎睡得很香。季瑜越是瞧,越是觉着这般模样的李翰林透着些可怜的味道。
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缘由,季瑜总觉得李翰林的竹床与自己的木床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。
季瑜坐在床上仔细辨认,确实如此。
原本两床之间可容一人通过的距离,如今却只剩下两拳的间距。
季瑜暗自觉得好笑,这李翰林平日里看着无所畏惧、潇洒豪爽,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,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小。如此一来,他为李翰林驱鬼的念头也愈发坚定。
季瑜怕惊醒李翰林,便小心翼翼地爬到狭窄的竹床上。他正准备越过去,李翰林却似受到惊吓一般忽地撑起了身子,季瑜一惊,猛地定住,他唯恐李翰林把自己当成鬼,帮忙不成反倒再吓坏了他,那可就帮了倒忙了,于是,他定定神,轻轻拍了拍李翰林的背,用安抚一般的口吻轻声耳语,哄道:“李兄不怕,是我……”
谁能料到,刚刚还呼吸急促、气息紊乱的李翰林,在稍稍平息了片刻之后,竟忽地柔声轻唤了一声:“娘子。” 那嗓音带着几分似乎尚在梦中的恍惚与朦胧,带着几分委屈,又轻唤了一声:“娘子。”
“李……”
唇上突然传来一片温热,季瑜话未说完,剩下的全被堵在了喉咙里。
季瑜怔愣着,大脑一片空白,待反应过来后,已不知过去了多久,那些怕鬼或驱鬼之事,已全被他们抛诸脑后。
季瑜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疑惑不解,想给李翰林这厮一掌,却迟迟下不去手。好在这李翰林只是动口——季瑜猛地惊醒,怎地就叫“只是动口”了?不可!季瑜一边暗呼着“不可”与“可恶”,一边趁着李翰林不备将其制住,狼狈不堪地逃回到自己的地盘。
李翰林似乎又沉沉睡了过去。季瑜却是心跳如鼓,辗转反侧,对自己和李翰林百般分析。
谁料不久后,季瑜又听到了那奇怪的声响。
他因没有困意,是以反应极为迅速,那声音刚响了一下,他便起身顺利地下了竹床,一边暗中庆幸着此次没有惊醒李翰林,一边推开了房门。
那东西似乎觉察到被人发现,一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季瑜借着月色,不紧不慢、不远不近地跟着,因不知对方底细,他不敢跟得太近,亦不敢表露出“捉鬼”的目的,只佯装是起夜时头脑不清醒以至于迷了路。
跟到李家后院时,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“谁?!”
季瑜猛地转身。
月夜里,一人挑着灯向他走来。
季瑜回问道:“谁?”
“季公子?”
听声音,应是李宅的何管家。
这位管家季瑜见过多次,甚是憨厚老实。
何管家说道:“老奴年事已高,夜里辗转难眠之时,总爱于宅中四处巡走查看,惊扰了季公子。”
季瑜声音里透露着歉意:“何伯言重了,是晚辈有梦游之症,许是方才又起身四处游走,惊扰何伯了。”
何管家道:“更深露重,公子既已醒来,还是尽早回房歇息吧。”
季瑜道了谢,便回到了李翰林的卧室,掩上了门。不曾想,一回到卧室,他又听到了那句熟悉的 “娘子”。
喊完这句 “娘子”,接着,又传来了一句 “你去哪里了?”
“我看你才有梦游的习惯。” 季瑜轻骂一声,又是气恼又是觉得好笑,心情复杂。好在,后半夜一切正常,李翰林也无异样。
翌日,二人双双迟到。
上午散学后二人又结伴回了李宅,用罢午膳,李翰林抿了抿唇,看着季瑜说道:“瑜郎,我看你今日心事重重,早膳时又对我不理不睬,双眼呆滞,双唇泛红,双耳也泛红,怕不是昨夜……”
“昨夜无事发生。” 季瑜话音刚落,便觉不妥。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李翰林却道:“无事发生啊?想必是瑜郎阳气足,那鬼被吓跑了也说不定。”
季瑜迟疑道:“李兄昨夜睡得可好?”
李翰林竟突然羞涩起来:“ 嗯,好极了。”
挺好的一个李兄,动辄便脸红起来,叫人辨别不出此刻的“脸红”与平日里“脸红”有何不同。
季瑜瞄着眼前这人的脸,躲着这人的眼,紧张地试探:“好?”
“嗯。” 李翰林凑近季瑜耳侧,见季瑜躲开,便一把将他抓过来,四下张望一番,这才又羞涩道,“昨夜,还做了个梦。”
季瑜稍稍放下心来。
不料李翰林又啧啧补充道:“美梦。”
“美…… 美梦?梦…… 梦到了谁?”
季瑜倒吸一口凉气,暗骂可恶。李翰林将昨夜的事当作美梦,莫不是早已对自己有了那种心思?
李翰林却笑道:“忘了。”
季瑜又莫名生起气来:“忘…… 忘了你还说是美梦!”
李翰林盯着季瑜打量,季瑜眼神躲闪。
李翰林道:“瑜郎怎么知道我梦到的是人而不是别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