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认两个士兵喝了羊奶后,淳于跟上赵鸢的步伐:“今夜他们肯定能睡个好觉。”
放倒了看守的士兵,要带走狄光便简单了——一棍子打晕,再灌上迷药,最后往麻袋里一塞。
扛着狄光离开地牢,守卫的两个士兵已经睡倒了。赵鸢道:“天寒地冻的,在外面过夜恐怕会冻伤,把他们抬进里面吧。”
淳于放下麻袋,道:“赵大人就是慈悲。”
这时麻袋里的人动了一下,慈悲的赵大人一脚踢上去,麻袋终于消停了。
淳于又道:“赵大人真是恩怨分明。”
二人连夜把狄光运回了太和县县衙,衙门这边也配合默契,刚好在这天准备好了龙庆侠的丧礼。
狄光醒来时,处于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中,他的手脚被绑,绝望的黑暗令他恐惧,他奋力挣扎起来。
听到棺枢传来的动静,赵鸢扬了扬下巴,示意衙差推开棺材盖。狄光似诈尸一样弹起来,待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具,惊恐、屈辱瞬间爬满他全身,他恼羞成怒到:“贺乾坤,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奸诈小人!”
话音未落,就被按回了棺材里。赵鸢刚给龙庆侠上完香,身上还有一股慈悲的佛香,她走向棺木前,如同一位博学的先生传道一般,对狄光道:“我身上至少有二百余条冤孽,从未有鬼向我寻衅滋事,可见这世上是没有鬼的,所以今日你的命就到头了。”
人到死期,不外乎忏悔和求生。狄光咬牙切齿道:“你以为杀人不用偿命吗!陛下苦杀你久矣,只是找不到罪名,你杀我,就是给陛下杀你的理由!你自找死路!”
“我是读书人,清高。别把我的命和你这卑贱粗劣的玩意儿牵扯在一起。”
赵鸢转身凝望青天,狄光的威胁完全无法入她的耳。她似是想起了什么,眉头蹙起,回身问道:“那日你我交易,你说了裴元尉的名字,可是为何?”
她有想知道的事!狄光找到了一线生机,只要拿这事吊着她,就能拖延时间。
“裴元尉是□□歧天的头目,你身上还背负着勾结歧天的罪名,你若杀我,就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!”
赵鸢明显地思考起了狄光的话:“这个歧天究竟是何来历?你为何要污蔑我勾结歧天?”
“歧□□我这里大量收购军械,我怀疑他们有不轨之心,污蔑你勾结歧天,便能一石二鸟,将你们一网打尽。”
“真是好计谋,陛下若知道自己手下有此谋略,必然龙颜大悦。”
“我狄光一届武夫,哪能想到这等妙计,这是陛下之策。”
赵鸢和刘颉多番交手,对刘颉颇有了解,刘颉不可能想到这种办法,狄光很有可能是为了求生说假话。当然,还有另一种可能——他说得是真话,而刘颉背后有人为他出谋划策。
出谋划策之人,是谁呢?能让刘颉听信其谗言的人,又有谁呢。
她不愿怀疑李凭云,可他利用她夺太原、残杀陈望山的事都是真的。在他残杀陈望山当夜,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也是真的。
赵鸢挑了挑眉,笑问狄光:“照你这么说,陛下早知道你倒卖军械一事?”
“我狄光一老光棍儿,没爹没娘,没儿没女,要这么多银子做甚?”
“买田、买地、养小妾。我都查清楚了,你在京畿有良田千亩,宅邸三间,没儿没女,不是你不愿有后,而是因为了陛下出生入死时坏了身体,生不出崽。”
“生不出崽”这四个字,不见脏字,却其脏无比。狄光再度被激怒:“贺乾坤,我与你无冤无仇,是你自己招惹了陛下,我只是奉命行事!”
“你手下官兵杀了龙县丞,也是奉皇命么?”
“那是他自找的!我若是你,就该尽快缉拿歧天,戴罪立功!”
“你可有歧天下落?”
“我没有他们的下落,但我知道如何引他们出来。”
见赵鸢有所迟疑,衙差们愤愤不平,淳于说出大伙儿心中所想:“他是在拖延时间,贺县令,不要信他的话,别忘了龙县丞还尸骨未寒。”
赵鸢平静地对狄光道:“我若杀你,就无法得知歧天下落。我若不杀你,会失信于我的弟兄们。我一时半会儿难以作出决定,不如就把此事交给上天决定。龙县丞死于雪天,现在我要为他送葬,待我从坟头回来,若是下雪,我就杀你,若没有下雪,我留你一命。”
刚下过一场大雪,现在晴空万里,依狄光的行军经验,近三天都不会下雪了。他猜测,贺乾坤之所以如是说,只是为了安抚其他手下。一个本就半只脚入土的县丞的命,哪抵得过自己的大好前程?
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放心的:“你不在的时候,你的手下若是私自对我动手呢?”
赵鸢看了一圈:“你们的妻儿老小我都认得,若没有本官之命,私自对狄司马用刑,休怪本官无情。”
底下没有一个人应声,赵鸢对狄光道:“狄司马,棺材有通风口,劳你现在里面稍事休息。”
狄光被按回了棺材里面,没多久他听到脚步声远去,死的焦灼和生的希望相互交错,凌迟着他的精神。
将龙庆侠骨灰衣冠下葬后,回衙门的路上,霞光万丈。
这一看就是不会下雪了,淳于问道:“真的不杀狄光了么?”
“谁说不杀。”
“也许他真的有歧天的下落。”
“那又如何?咱们整个衙门加起来,凑不够五十人,是拿生锈的刀,还是拿升堂棍去对付歧天?陛下既然见缝插针地要我去死,若是咱们一不小心缉拿了歧天,他又要找新的罪名对付我,何必折腾彼此呢。”
“那你为何要对狄光说那一番话?”
“因为比死亡更残忍的,是希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