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淮海刚才躲在帐篷里看他烧人,毛骨悚然。
以前他虽有城府,但从不害人。老天爷,你瞅瞅你,究竟对这个书生做了什么?
李凭云踹了一脚装睡的他:“别装睡了,跟我去看看昭哥的腿伤。”
江淮海:“你不睡觉了?”
李凭云说:“昭哥有事,我睡不着。”
江淮海调侃他:“这么在乎,该不会是你亲生儿子吧?”
李凭云并没有笑,江淮海起身,“我跟你去,别这么冷森森地看着我。”
昭哥母子已经被送入了太原城里,他们住在太守府上,十几年前,这里是晋王府邸。
江淮海看过昭哥的腿伤,寻不出太合适的话,只好说:“孩子还小,还要慢慢发育呢,再说天下大夫这么多,肯定有人能治好他的。”
李凭云知道他的意思了。他安慰了茹娘几句,走向院里。
日出天明,他孤身坐站一处石碑前,江淮海走上前,“你连赵鸢都不在乎,我以为,你早就断情绝爱了。”
一场攻城战将李凭云折磨地疲惫不堪,霞光照在他脸上,并没为他带来多少神采,反而让他看起来沧桑不少。
“当年我被刘颉所救,于灵州囚禁三年,直到昭哥出生,他寻不到给昭哥起名的人所以前来找我,我才得以一见日光。后来突厥残余势力突击灵州,刘颉领当地民众击退突了突厥人,引来了朝廷的注意,只能继续流亡。他本想杀我,茹娘劝他留我一命。我们去了南方,躲藏了两年,茹娘请我教昭哥,昭哥学语的第一句话是对我说的。刘颉夫妇每次一吵架,他就跑来躲在我这里。刘颉打算回到北方,那是我唯一能逃离的机会,但我竟舍不得昭哥。去了辽东之后,刘颉养兵,昭哥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我的,三年前我们趁着匪乱来到太原府,我出了意外,断了一臂,心如死灰,是昭哥陪我度过那段日子。”
他寥寥几句话叙述了这十年,江淮海便知他活下来已经不易了,想来那个叫昭哥的孩子,是他这些年唯一的依靠。
他好奇道:“三年前,赵鸢升任刑部郎中,自立门户,无人不晓其赵鸢名讳,那时她羽翼已丰,你...想过找她么?”
李凭云直勾勾盯着江淮海,眼里不见情绪,看了他良久,才说:“如今我只想尽快回到长安,找御医给昭哥治腿疾。”
江淮海唏嘘道:“她这些年残害不少宗室,若女皇失势,以她的性情,不会屈服,那她只能是第一个被杀的。”
李凭云没回话,江淮海抬头一看,他竟靠着石碑睡着了!
敢情还在乎儿女情长的就只有他一个!
午时一过,太原刺史欧阳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见李凭云。
江淮海见到太原刺史为他们所用,暗自惊叹李凭云这盘棋布局之深。
欧阳临空的父亲,是刘颉的旧部下,欧阳临空的生母出身不高,难以入书院读书,他父亲便去求刘颉,刘颉一通威逼利诱,在书院里给欧阳临空寻了一张书桌。
三年前他们来太原府,刘颉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欧阳临空。
当时欧阳婉言拒绝,刘颉脾气火爆,要砍死欧阳临空,李凭云以命相劝劝。欧阳没办法,只能把他们打发去元阳县的深山里。
谁料他们会水淹太原城!
别处的情况欧阳不清楚,但在太原府,刘颉就是民心所向。
能说上话的家族都是受过晋王恩惠,甚至有些长辈固执地认为先帝当年是要传位给晋王的,太原一战后,刘颉没死一事天下皆知,就连欧阳半年没下地的老父亲,都急着出门拜见晋王。
欧阳别无选择,只能来投诚了。
至于投诚的诚意么...就是被他五花大绑来的人。
“李公子,这个人是赵鸢的亲信,他打算去长安通风报信,被我拦住了。”
赵十三人被绑着,脚可不闲,他朝欧阳屁股上狠狠一踹,“臭不要脸的亏我信你。”
江淮海立马把赵十三拎到一旁控制住他。
欧阳又献上一个食盒:“李公子,你中午肯定没吃吧,这是我娘炖的蹄膀汤。”
赵十三全身只有嘴能活动,他不屈地挑拨离间:“李凭云,这臭男人拿蹄膀讽刺你没有手呢。”
李凭云那只断臂,是江淮海永远的遗憾,他是他见过最完整的人,如果当初自己再厉害一点,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。江淮海寒气逼人,“谁敢拿这事说笑,我拔了谁的舌头。”
欧阳临空慌道:“李公子,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
李凭云抬起自己的左手,在众人面前转了转手腕,“就算剩一只手也需要补的。”
他用不冷不热的玩笑化解了僵局,也救了赵十三的舌头,赵十三后悔了,刚才不该拿他的残疾说事的。
李凭云把蹄膀汤分了三份,江淮海一份,赵十三也有一份。
一群男人刚才还在大眼瞪小眼,一口软烂的蹄膀入口,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。
江淮海打个饱嗝,“你不吃么?”
李凭云说:“赵十三喜欢,给他吧。”
赵十三听到这句,背后直冒冷汗。
这不会是...断头饭吧...
李凭云和他没什么情义,江淮海更是对他动辄打骂,至于茹娘...早知道当初不要对她一口一个贱蹄子了。
落到这些人手里,八成没什么好下场,他只能祈祷刘颉快回来。
此时刘颉背着一把陌刀,一身铠甲,从天而降。
赵十三内心:英雄,你来了。
英雄压根没瞧见他,一路丢盔弃甲,跑向后院:“昭哥儿!爹回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