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瑜听闻“提亲”二字便猛地站起了身。

李翰林跟着缓缓起身，神色愧疚地说道：“吓坏瑜郎了吧？如果瑜郎不许，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。”

季瑜凝视着李翰林，嗓音里裹着无奈的叹息，缓缓说道：“李兄，我并非女子，纵观整个瑞安，从未听闻有两个男子成亲之事，此前我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，还未曾考虑得如此远久，只因，我不敢去想……”

李翰林则悠悠地说道：“若我是女子便好了，如此便可等我的瑜郎前来提亲。”

李翰林有着十足的男儿气概，可在他的“瑜郎”面前说出的话却总是如此温柔妥帖。

季瑜的内心诸多情绪相互交织，复杂得如同乱麻。他时而沉浸在喜悦的甜蜜漩涡里，为李翰林对自己赤城的情谊而心悸不已；时而又深陷于无奈的泥沼之中，满心忧虑着二人的未来。

不知不觉间，泪水已然模糊了他的视线。而他的嘴角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，话语之中亦是透着带有笑意的叹息：“李兄，你可真是……”

李翰林抬手拭去了季瑜眼角的泪，哑声说道：“瑜儿，我又惹你难过了。”

想起李翰林所说的 “隐忧”，季瑜用力地摇了摇头，试图从这纷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轻声问道：“那日夜晚，我听到动静后追到后院，正好遇到何伯。何伯说他因睡不着觉所以才在夜间巡查。李兄，何伯为何要巡夜？此前也有过这般情形吗？”

李翰林伸出拇指，再次在季瑜的眼下轻轻擦拭了一下，这才缓缓回应道：“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。当时未能查清，我也只是有所怀疑，后来梦魇消失，我只道是自己白日里心情欠佳，才导致夜里思绪繁乱，疑神疑鬼。前些日子，我想邀请你到宅子里住，便拿这个当作借口，没成想它竟又出现，且是和美梦一同出现了。”

季瑜又追问道：“如此说来，李兄难道真的怕鬼？何伯这些年一直都在夜间巡查吗？”

李翰林轻笑一声：“瑜儿放心，我当年也并非真的惧怕，只是心中烦闷罢了。在誉城，自有家丁负责巡查。到了秋水镇，我与李责相隔甚远，仅逢年节之时才见上几面，返回秋水镇之后我与他再无往来，矛盾也随之减少，这几年也未曾为这类事而烦忧，所以此前也未曾听闻何伯有夜间巡查之事。那日他告诉我夜里起身遇见了你，也只说是他年龄大了夜里难以入眠，便起身随意查看一番。”

季瑜说道：“所以，何伯那晚出现，并非是因为听到李兄说了怕鬼，才在宅院中巡夜的。”

李翰林又笑着说道：“本就是玩笑话，我并非真的惧怕鬼怪，故而这话我仅说与瑜郎你听了。”

季瑜思索片刻后说道：“既然何伯未曾听闻李兄那些话，那晚何伯在夜里出现，怕不只是夜里睡不着巡夜那么简单……抑或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巡夜，再或者是他事先有所觉察…… 那内鬼是否知晓我夜里留宿在李宅？”

李翰林说道：“是知晓的，他一直以为你真有梦游之症，也以为你饮过了那茶水，我由着他误会，也未言明。”

季瑜又问道：“那茶水，可是李兄打翻的？”

李翰林道：“那水壶虽是我打翻的，然而那日的水壶，貌似本就摆放不稳，起身之际极易碰落。而我在沐浴前饮下的那杯清茶，本就是事先斟好的。”

季瑜像是记起了什么忽又问道：“李兄，你所听到的声音是怎样的？会觉得可怕吗？我并不觉得这声音可怕，只是觉得诡异，那么李兄呢？”

李翰林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到，身体微微一震，随后问道：“瑜郎，你这两次听到的声音，是完全相同的吗？”

季瑜笃定地点头。

李翰林却是深吸一口气，缓缓说道：“我听到的却是全然不同，第一晚在梦里，那声音可以说是阴森到了极点，可到了最后一晚再听，那声音虽然还是很诡异，但已经没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了，我还以为是那厮被我捉到后不敢再造次，故而随意发出些声响应付了事。”

季瑜看着李翰林，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：“李兄，你心里，其实还是惧怕那梦魇的，对不对？”

过了良久，李翰林才缓慢地点了点头，脸上带着一丝无奈：“是，抱歉瑜郎，我方才……对你有所隐瞒，从前我确实惧怕那声音，可我们月下聊天那晚，我原本正被‘梦魇’缠绕，后来瑜郎出现在我的‘梦’中，受到安抚之后我便感觉心安了许多，后来‘美梦’驱散且取代了‘梦魇’，第二日醒来后我说是美梦，并不是撒谎。”

季瑜思索片刻，微微蹙眉道：“那诡异的声音，莫不是勾起了李兄记忆里不好的回忆，它再出现在你的梦里，就变得更加可怕了。”

李翰林在记忆中搜寻着，过了片刻，他说道：“这声音，我一直觉得似曾听闻，或许也是真的听过的……像是某种鸟叫。”

季瑜连忙追问：“李兄，在更早之前，也就是在梦魇尚未出现时，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声音？”

李翰林摇了摇头，眼神有些迷茫：“记不得了。既然是某种鸟类的声音，想必是听过的，我问过那内鬼，他只说所有细节都是李责教他的。”

季瑜说道：“李兄自然没有向李责求证过的，如此，更是无从得知李责怎会用这般诡异的声音对付你。”

李翰林点头：“是，即便问了，他也断然不会承认。”

季瑜的手在李翰林背上轻抚片刻，继而又推测道：“这样一来，李兄以为是在做梦，而我却能真切地听到异响，那异响虽诡异，可也令人联想不到鬼怪，只会觉得有古怪，如此一来，我自然会告知李兄梦魇并不存在，而是有人有意为之。那内鬼从何得知我有没有饮水，必竟饮水不同于用膳，全凭个人喜好而已，他这般以为，怕不是‘顺口’问了负责换水的那名小厮？”

李翰林缓缓开口道：“我问过那换水的小厮，情况的确如此。那小厮称因害怕被指责伺候不周，所以只同你提及过水壶被打翻之事。如此看来，难道是那倒水的小厮有意为之？”